當保育不再是紙上談兵
看各界如何動員護石虎
影片提供/吳金樹
外型可愛似家貓的石虎，是近幾年來台灣人時常關注的對象。它們曾是廣泛分佈在全台灣的貓科動物，如今卻因種種原因面臨絕種的危機。眾所週知，人們目前在苗栗縣發現最多石虎的蹤影，若不加以保護，恐與雲豹一樣走上滅絕之路。
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之中，包括了落實各式森林的永續管理，以及山脈生態系統的保護。而石虎位處台灣淺山生態系的食物鏈頂層，對於棲地品質的要求很高，是具有保護傘作用的物種，也是確保台灣生態以及生物多樣性可永續發展的重要角色。正因如此，若石虎無法續存，同一生態鏈的其他生物將連帶受到影響。
所幸，保育石虎的計畫在大眾的關注下，逐漸地有了起色，但是卻也在過程中引起了爭議及討論。保育石虎是否是苗栗人的責任？政府為石虎做出了怎樣的保育機制？而買地護石虎的吳金樹先生，下一步該如何走？我們又可否在保護石虎的計劃上出一份力？這些疑問都值得讓大眾討論。
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
目標 15
保護、維護及促進領地生態系統的永續使用，永續的管理森林，對抗沙漠化，終止及逆轉土地劣化，並遏止生物多樣性的喪失
吳金樹於15年前發起「買土地，護石虎」計畫，在購買土地之後以閒置的方式，讓生態有自然發展的空間，目的就是為了還石虎一個家。
森林各處架設的自動相機陸續傳來捷報，也代表著吳金樹的努力開始有了成果......
照片提供/吳金樹
吳金樹買地護石虎 造就台灣「山貓森林」
日本崎玉縣所澤市的「龍貓森林」，從1990年起由當地人士成立基金會進行募資購地，自此森林獲得永久的保存，也成功還給龍貓一個家。同樣為了守護台灣淺山地區，來自台中的吳金樹2004年自掏腰包在苗栗買下第一塊地，後來集結了一群理念相同的人們組成「山貓幫」持續集資購地，六年前比照日本龍貓森林，將計劃起名為「山貓森林」。
單靠幾個人微薄的力量始終不足，2019年九月，吳金樹等人啟動「山貓森林2.0」計畫，邀請公眾參與認購土地，加入守護台灣淺山生態的行列。除了先前購買的十八塊土地，今年三月，吳金樹又買下了曾是高爾夫球開發案，面積大至五點三公頃的土地，同樣將開放申購。
在石虎保育這件事上，吳金樹總是親力親為。攝影/羅楚瑜
盼土地永久傳承 每個人都是重要的一份子
自開放認購後，計劃至今已經吸引了兩百多個地主加入。「我們為了讓更多人能夠參加，就限制最多每個人只能佔某個持份，譬如說十坪為一單位，最多就是六個單位，未來才不會產生超級大戶」，吳金樹多年的合作夥伴，台灣生態學會理事何其安這麼說。
被問到是否考慮外國流行的環境信託，吳金樹則表示環境信託的疑慮太多，包括被託付的組織理念是否能跨越死亡，或是世代的變遷都是一大阻礙。與其相信一個人、一個組織，他更希望是大家都能成為照顧這片土地，一同執行保育計畫的一份子。他的做法是，當所有人都是地主時，就算其中有一些人的信念開始產生變化，也很難同時說服其他兩百個地主，如此一來，這片土地才能永久地傳承下去。
今年四月，山貓幫開始推動「買森林，護山貓(二)：北河園區募集計畫」，有七處森林可開放申購，地點位於1944年設置的南河國民學校北河分校，只要是想對石虎保育出一份力的您，都可以參與。
石虎保育要如何與當地經濟發展並行，是值得深思的問題。攝影/羅楚瑜
環境保育與經濟結合 溝通是關鍵
自石虎保育條例出現之後，不少民眾人認為因此耽擱了苗栗的經濟發展，何其安認為，「硬體建設並不真正代表開發，開發是要有一個產業，有人能夠進來，產業要能夠繼續才能引導經濟發展。」他就指出，苗栗本地產出的茶葉跟水果，才是真正能創造獨特性的開發產業。
現在許多民眾開始注重保育，強調健康種植，如果能讓農民能實行友善耕作，甚至是與石虎保育做結合，那麼也會更加吸引民眾的目光，「石虎米」就是一個成功的案例。吳金樹也希望能透過不斷地與農民溝通，提倡里山倡議，一同建立保育石虎的共識，才能在做保育的同時也帶動苗栗農產業的獨特性，更能讓年輕人願意留在家鄉工作。
位於北河園區的山貓森林學校。攝影/羅楚瑜
舉辦山貓森林學校 與土地產生互動
為了持續與外界有互動，讓民眾關心環境保育的議題，北河園區從去年九月開始舉辦「山貓森林學校」，希望能邀請民眾一同與這片土地交流。截至今年三月，已經舉辦了六次課程，其中包括了手作活動、親自走訪大自然，也透過導覽及茶會使民眾更加了解生態，和山貓森林未來的走向。
於苗栗高職任教的呂婉甄，利用假日時間帶著小朋友一同參與山貓森林學校活動，她表示，「我覺得讓小朋友一起參加這項活動，會使他們比一般同年齡小朋友更成熟一點，也會更加有同理心。」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，只要親自來到這片土地，就能更加瞭解保育的重要性。
從「買土地，護石虎」到「山貓森林學校」，來看看他們怎麼做。（點擊左下角開啟聲音）
曾與吳金樹一起在文山社會大學任教，共同參與了此次購地計劃的羅耀明說，他非常認同吳金樹的理念，因為覺得這件事情是十分具有意義的，所以就算無法像吳金樹一樣撥出這麼多時間來保育，他也希望能夠盡自己最大的力，使這項計畫越來越好。
吳金樹的身旁總是圍繞著一群擁有共同理念的人。攝影/黃嫊雰
擴大規模 將環境保育推向世界
滿懷著理想和抱負，吳金樹認為保育不只是要做，而是要做到最好。吳金樹認為現在的土地面積還遠遠不夠，但是每一次的計畫，都會吸取先前的經驗，一步一腳印地更加進步。今年三月新購買的土地，暫時先暱稱為「未來山」的原因，就是希望能夠讓這片土地存在更多的未來，甚至如果有機會，還能成立一個私人的國家公園。
對於未來的展望，吳金樹透露可能會成立「亞洲自然基金會」，希望有機會帶領整個亞洲進行雨林的永續經營，像是婆羅洲、蘇拉威希島，甚至跨到大洋洲的新幾內亞。今年七月，日本的龍貓森林會來台灣進行交流，吳金樹也表示會透過這個機會，希望能邀請宮崎駿先生一起帶領石虎保育這件事情。
「雖然這些事情很困難，但我們願意往前走，因為我們不做，未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做」，吳金樹一句話，道出了每一個努力守護石虎的人們的心聲。
地方、中央總動員
齊齊加入石虎保育戰
照片提供/台灣石虎保育協會
2019年6月14日，石虎保育條例在第二次議會表決中遭縣議會退回後，中央便立刻採取行動。據苗栗縣議員曾玟學的說法，中央政府近年來挹注相當多的資源在石虎保育上，例如改善交通部的路殺預警系統、農委會針對農地做補償、林務局的監控計畫，同時在縣政府的農業處一年注入500萬元的資金，以及兩年內實施全縣石虎監控計畫。
其中，交通部與中興大學合作成立的路殺預警系統，在一定的範圍內，紅外線一旦感應車輛經過，系統就會啟動。交通部也在台13甲線做區段的限速，且在縣層級的工務處也針對一些熱點進行研究調查，並在路邊設立警示牌。
至於林務局的計畫，前陣子的報告顯示，在苗栗縣十八個鄉鎮架設的攝影機，有十五個都拍到石虎的蹤影。這也證實了全縣都有石虎，打破過去大家都以為石虎只出沒在特定幾個鄉鎮的既定印象。
路殺預警系統於今年三月份偵測到石虎出沒。照片來源/交通部公路總局官網
國土計畫法進行分區 有助於石虎保育
中央政府在石虎保育自治條例方面採取不少行動，因經費的問題，層面上並不是很廣泛。此外，至今並沒有任何詳細而完整的評估報告說明石虎出沒地點。曾玟學強調，中央政府能做的就是在國土計畫法裡再進行分區，做出區域上的調整，明確的分區對於整體的保護會有更完整的效果。
以目前的情況來看，苗栗縣議會除了等待調查報告結果之外，也在等國土計畫法最後框定的區域出爐，而曾玟學個人最注重的重點是路殺改善計畫之進展，以及各地方推動友善耕作的實際情況。
苗栗縣國土計劃發展構想。資料來源/苗栗縣國土計劃資訊網
石虎保育條例無罰則 法律效力仍存疑
《苗栗縣石虎保育自治條例》在2019年12月10日終於獲得三讀通過，為台灣野生動物保育史上首個由地方政府制定，針對單一物種的條例。然而，石虎保育自治條例其實並無罰則，多為補助、獎勵性質，且無法律效力限制，真的是這樣嗎？
事實上，在動物保護法裡頭，如非法殺戮、利用捕獸夾或獵犬等追捕石虎等有意傷害石虎之行為，被檢舉者將根據動保法中的相關罰則條例進行處置，因此，在石虎保育自治條例中，就無需再多增任何罰則。曾玟學認為，在推動石虎保育條例時，採取獎勵和補助的方式能更有效地讓當地居民接受，並且中央和地方政府給予的補助可相對提高經濟產值，既可保護環境，更能善待石虎這個特有的野生動物。
苗栗縣農業處自然生態保育科長張葦表示，除了石虎保育自治條例以外，縣政府也在推行友善石虎生態給付，雖然還未納入條例裡，但已經在執行當中。執行的過程中，若遭遇類似石虎侵擾雞舍的情況，就會給予在地農民或民眾補助。在發獎勵金之後，也會積極協助民眾圍網保護山雞。去年試辦計劃於苗栗縣通霄鎮及南投縣中寮鄉成功後，今年也進一步納入苑裡、西湖，未來更有計劃擴大至台中地區。
友善石虎生態給付試辦方案獎勵金類別。資料來源/行政院農業委員會林務局官網、製表/黃嫊雰
誰才是專家學者？條例內容有待改善
在改善條例方面，曾玟學認為對於專家學者的定義之限縮應該更為開放，絕大多數人認為一人需擁有公職身份，或者是在大專院校擔任教職，才能稱之為「專家學者」。
曾玟學認為，在石虎保育的面相非常廣，譬如說在地農民的經驗，該不該納入為「專家」之定義？「農民對當地的環境瞭如指掌，也可說是那個領域的專家學者，甚至像吳金樹這樣有特別經驗的人，他的意見也是重要的。」另外還包括一些環保團體的研究院、理監事等，在保育方面的經驗也相當豐富，卻不見得是教授身分。
除此之外，當時戶棲地調查報告出來以後，他期待苗栗各地區能有分級制度，尤其針對敏感區進行分級，也可因應不同的等級履行相對應的措施，同時進行滾動式的討論，上述這幾點是曾玟學認為比較重要的。
了解石虎數量及分佈
創造更好的生存環境
照片提供/台灣石虎保育協會
苗栗縣政府於2019年八月開始「苗栗縣石虎族群數量與分佈調查計劃」，此為台灣歷年來規模最大、投入資源最多的研究計劃，由屏東科技大學、中興大學、華梵大學三位老師組成的團隊，聯合外國的諮詢專家及苗栗縣的義消總隊共同執行。
團隊成員之一，屏科大野生動物保育研究所教授裴家騏解釋，第一階段的工作是優先普查生活在海拔一千公尺以下的石虎，因為調查顯示在一千公尺以上山區的石虎數量幾乎微乎其微。研究團隊將苗栗一千公尺以下的地方，排除掉明顯不會是石虎出沒的水域環境及都會區等等，畫成兩百多個面積約為四平方公里的網格，在網格的中心點架設一台自動相機，搜集石虎出沒的資料。
第一階段研究結果。數據提供/裴家騏、製圖/黃嫊雰
這些資料除了是為了更精確地得到石虎的分佈數量，也希望能了解哪些因素影響了石虎的分佈。目前研究顯示出過去研判對石虎的威脅因素都是正確的，最大的威脅當然還是棲息地的減少，有許多原來是森林環境的地方，逐漸被人類一小塊、一小塊的挪用為住宅或是開發地，造成棲息地的破碎化，所以希望苗栗縣能夠針對低海拔、石虎密度高的地方，提供石虎更優質的生活環境。
搶救石虎三部曲 止跌、回升、脫困
現在對石虎做的研究及措施，都是在進行短程的「止跌」——停止繼續減少。解決眼下令石虎逐漸消失的問題後，裴家騏指出，中長期的規劃是希望石虎的數量能「回升」，最終的目標當然是希望石虎能夠「脫困」。
裴家騏表示，當石虎的數量不再下跌後，下一步就該考慮要如何使石虎的數量上升，石虎曾經遍佈在台灣的山區，如果全台都能夠重視環境的規劃，石虎也有可能用野放的方式，增加它的棲息地。
近幾年，石虎遭路殺的慘狀不時佔據了新聞版面。由於路殺事件多集中在苗栗，再加上先前條例多次闖關失敗引起的爭議，輿論開始給苗栗扣上了不珍惜石虎的帽子。實際上，從吳金樹買地護石虎，到地方、中央的政策，再到學者的研究計劃，無論是民眾還是公部門都越來越積極地落實保育工作，可見「石虎保育」已不再只是口號。
石虎在數十年前曾活躍於全台各地，由於各縣市經濟活動發展，棲地遭破壞，石虎才漸漸失去蹤影。裴家騏相信，隨著保育工作的進行，當適合石虎的棲地慢慢恢復時，全台的淺山區都有機會迎來石虎棲息。
因此，保護石虎不只是苗栗人的責任，更是大家的責任。單靠一方面的努力絕對不足夠，政府、學者在制定政策、進行研究的同時，也應該要讓更多人知道保護石虎及其他野生生物的重要性。如果每一個人都能像吳金樹一樣，想想自己可以為這片土地做什麼，那麼我們的環境也將變得更好，野生生物就能不受威脅地與人類共存共榮。